Matt的立春

绝望的文盲一枚呀~

【阴阳师乙女向】反骨

源赖光x你,安倍晴明x你

私设日常有

欧西一大堆

愉快的修罗场

不要啊,不要为了我打架啊【?

感谢你的观看

 

 

 

 

星河滚烫,皓月清凉。

早夏的群山山脚凉爽而娟丽,点点萤火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璀璨如漫天的银河。花、草、树木,山中的生灵都浸在朦胧的夜色中,宛若水墨画作般秀丽。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太过浓烈,你几乎要以为自己置身于世外桃源。

“咕咕..”

此前被你激怒的兽妖已然化了妖形,瞪着血红的兽眼徘徊于山林间,恨不得将你扒皮泄愤——你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山路旁的石堆后可挡两人有余,你屏息匿于石堆之后,边处理腿上伤口边盘算如何脱身。

夏夜的蚊虫嘈杂不安,本就受伤的右腿在久蹲后酸痛难耐。你不住挺起腰,却惊飞了身旁的大片萤虫。被发现了!你凝神念咒,只待它越过巨石便将它斩首。妖兽也是这样想的。你若敢踏出巨石半步,它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场博弈僵持了数分钟有余,就在你按捺不住,准备硬着头皮迎战之时,石堆前方忽得传出了打斗的声响,侧身看去,那兽妖竟同另一凶兽打得难舍难分。不,是虐杀。轻而易举地,另一只突如其来的白色凶兽将它压在身下,只刹那便咬断了它的喉咙。

“小白。”

身旁忽得传来年轻男子的低喝声。还未等你回神,方才凶猛得不可一世的凶兽应声化作一只可爱的白狐,撒娇般跳至你面前,围着你腿边绕着圈子。这男子如何能不知不觉间出现,又出现了多久,你不得而知。但你知道他救了你。你回头看去,趁着雪色的月光,你望见一张熟悉却平静的俊秀面庞,瀑布似的白发蚕丝般闪着光。

“安倍晴明?”

 

 

 

“咕噜噜噜...”

你同晴明在牛车中相对而坐,任牛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荒凉的山路上。

牛车不大,却很雅致,一看便知是出自晴明的审美——这是幻形咒所化的牛车,连车夫都为小纸人所变,神奇得很。虽说师出同门,他学得倒比你通透许多,算是把父亲所教尽数掌握,顺带举一反三再反三。你叹了口气,不自觉抬头向他看去,他却也在看你。四目相对时,他眸中涌出什么想冲破枷锁的情感,只一秒又湮灭了。

“我们见过吗?”

何止见过。他年幼求学时借宿于贺茂家,寄住的房间离你只有一墙之隔。你们一同听课,一同习术,课余时间便互相切磋,携手共度了数个春秋。说来他从未赢你,如今望着差距你才明白,自己这近十年的光阴,究竟被谁谦让了。

“见过几次。”

“抱歉,”晴明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自然是不记得了。数月前他夜访源氏后院,不知看见了什么,竟施放阴阳分离之术当场失忆,连自己姓甚名谁也忘得一干二净。你年前便因道不相同甚少与晴明来往,这几月又忙于公务无暇外出,他未曾见你,而那些明亮的记忆自然随着他的罪恶一并被驱出体内,如断线纸鸢般远去了。

你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他也只得颔首以示歉意,不大的牛车又陷入了沉寂。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刚开口便被白狐小憩的呼噜声打断了。

“这是您的式神吗?”你不住嗤笑一声,“倒从未见过呢。”

“是。”晴明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我的第一个式神。”

似是做了什么彩色的梦,白狐酣睡时无意间舔了舔肉爪,惊得你打了个寒战。晴明的第一个式神...白藏主?这只小狐狸是梦山之主?你不住打量着他怀中的狐狸,白毛、双尾、红色妖纹,这毫无疑问是梦山之主的袖珍版。你年少时曾见过梦山之主的真身,那副佛挡杀佛的模样和如今这只贪睡的小狐狸实在无法重合。

“大人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见你面色不好,晴明关怀道,“那在下不叨扰了,大人歇息吧。”

他既这样说了,你应和了几句便倚着车身闭目养神,顺带总结一下今日降魔时的失误。不知白藏主是何时醒的,他与晴明嬉闹起来,不安分的毛绒尾巴无意间蹭过你的手。你下意识蜷起手指,却什么也没抓住。

你第一次见到梦山之主,是在源氏的偏院中。那年你十一岁,正被父亲牵着,随源氏家主与其幺子赖光一同参观源氏藏兵库。

“晴明也会来吗?”你小声说着,藏袖中的手无意识握了握,“我想把玉佩送给他。”

“会的,他晚一些来。”

听得晴明会来,你不住勾起嘴角,连着步伐都活泼起来,惹得走在前方的赖光侧目。你吐吐舌头,刚按捺住心头的悸动,身旁忽得传出什么野兽的嘶吼,唬得你一震。你扭头望去,一只雪白的狐妖正被铁链锁着,喉中的“咕噜”声比雷声更加响亮。

“爹爹,这是...”

“是源氏的式神。”

还未等父亲开口,向来寡言的赖光回答了你。

“既是式神,为何要栓着它?”

“因为反骨。”见你疑惑,赖光后退了几步,极为自来熟地拍了拍你的后脑勺,“在这。”

你顺着他手拍过的地方摸了摸,疑惑着嘀咕道。

“平的...”

“本就该是平的。”走在最前方的源氏家主颇为耐心地解释道,“天生反骨,万中无一。历来有反骨的都是些不忠不义的谋逆之徒——而妖怪皆有反骨。”

忽得有什么重物撞进了你的怀中,生生将你从回忆中拉扯出来。你蓦然睁眼,对上白藏主血红的眸,你踌躇着摸了摸他的脑后,不出意料地摸到一块凸出的硬骨。他也没躲,只仰了仰头,俏皮地对你傻笑着。

“恕在下失礼。”一直打量着你的晴明忽然开口道,“大人可是恩师贺茂忠行的长女?”

“是。”你闻言有片刻的惊讶,“你怎知是我?”

“在下见过大人的画像。”

是了,他过去习画时没少拿你练手。你以为他早已将那些画作烧了,或是放在某个旮旯垫着桌脚,未想他还留着。你正想说些什么,小白忽得从你怀中一跃而出,唬得你一下缄口。晴明接住向他奔去的小白,而后示意小白不要上蹿下跳地唬着你。

“前几日听师傅说,大人现与赖光大人共事?”晴明说着顿了顿,见你默认,他又继续道,“今日怎单独行动?”

不提赖光还好,一提你就来气。同样是斩妖除魔之人,晴明生得这样温润如玉的性子,赖光怎就像头犟驴似的撵也撵不动。想起他同你吵架时的嘴脸,你恨不得现在就去源氏抡他两拳。见你一幅要吃人的模样,晴明心下了然,轻笑着打趣道。

“赖光性子很倔,和他相处可不容易。”

何止是倔,简直像块冥顽不化的石头,雨不蚀火不化的,就算是用蜜糖泡着,好言好语地哄着,也软不得分毫。偏你也不是什么温顺的性子。两块顽石撞上了,少不得要掉点渣、裂点缝,不伤筋动骨,谁也不会罢休。

“还好,他人很好。”

心里虽咒骂着,嘴边却吐出了些袒护他的话。晴明闻言有刹那的失神,见他怔住,你忙道。

“多亏晴明大人出手相助,我才得以全身而退。”

“我途径黑夜山脚,正巧撞见大人同凶兽搏斗,又穿着贺茂家的狩服,想着师出同门,便有了这多此一举。”晴明轻咳一声,从腰间取出折扇把玩着,“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大人不必记在心上。”

“晴明大人今日雅兴,怎去那妖山散心?”

“说来惭愧,我二十年来读书万卷、杀鬼万千,却没有过去的记忆。听说我曾在黑夜山历练过,便想着去那走走,或许能想起些什么。”他说着,“啪”地收起手中折扇,似是自嘲般笑道,“却只是徒劳。”

他的话语平淡极了,仿佛失去记忆只同遗落了一张废纸般不值一提,倒连累你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正犹豫着,晴明又想起什么般向你看来。

“话说回来,大人见过这块玉佩吗?”

他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什么玩意儿,递到你面前。见到玉佩的那一瞬间,你的心头的麻雀忽而躁动起来,你没敢接过它——但晴明还在看你。你只得用力掐了把大腿,待平静下来再佯装镇定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大人不必在意。”

“无妨。”晴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从你杂乱的呼吸声中发现了端倪,“既然一直挂着,那就挂着吧。”

那就挂着吧。

正说着,缓慢前行的牛车在忽来的“吱呀——”声中停住了脚步,晴明掀开车帘,说了句“到了”,便搀你下车。你的后脚刚踏出车门,勤恳的老牛便“哞”了一声,而后化作纸人,蹦跳着逃到庭院的某处躲懒去。你怕踩着它,一抬脚,却带起了地面同积雪般厚重的落樱,那些雪樱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鹅毛般尽数落下。

“前院正好有间闲置的卧房,”在大片簌簌声中,晴明的话语比月光还要明亮,“大人若不嫌弃,就在寒舍休整一夜,待明日再回去吧。”

“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晴明笑着摇了摇头。墙缝中忽而又冒出两个小纸人,化作两个活泼的女妖,笑着推搡你往女汤而去。你被她们闹得痒了,回首望去,月光下的晴明眸中含笑,看你的神情竟同十数年前一般无二。

“长姐,醒醒。”

去往源氏参观兵器库的那天,你同师弟师姐们被安排着在源氏住了一夜。源氏的床榻不如贺茂的软,你翻来覆去了半宿,才沉入梦境,迷糊间又被谁的拍窗声吵醒。你忍着满头满脸的怒气,一推窗,就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搅乱你清梦的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悔改之心,还朝你绽放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差点给你气晕过去。

“你大半夜不...”

“长姐,快出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天知道他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你本想骂他一顿再倒头大睡的。或许是那夜的月光太过皎洁,亦或是你没睡醒脑子卡了壳。鬼使神差地,你竟翻出了窗子,和他一同在源氏外廊撒了欢的跑。

“你何时来的?”

晴明示意你噤声,而后熟练地带你藏进草丛中,躲过一波源氏守卫的巡逻。待那些守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压低声音道。

“傍晚,师兄带我来的。”

你“哦”了一声,还没哦完,又被他拽到哪个墙角边蹲着,以躲避下一波巡逻。干等着也是无趣,你回想起上午时源氏家主的话,贼兮兮地看了专心致志的晴明一眼,而后伸手向他后脑勺摸去...

“啊,”晴明被你唬了一跳,整个人差点要跳出墙角,“你在干嘛?”

“还真的有啊...”你嘀咕道,“半妖也有的吗。”

“有什么?”他在头上胡乱摸着,“枕骨?”

“没什么没什么。”你摆摆手,敷衍地打着哈哈,“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刚接住你抛来的玉佩,耳边忽得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晴明见守卫向南远去,随手将玉佩别在腰带上,“不管了,快随我来。”

不知跑过几座廊,又越过几条街,晴明在源氏偏院落了脚,而后又召出几个涂壁排排站,拉着你爬上了墙。你整个人都是懵的,只任他拖麻袋似的将你拖来拖去。待你在墙头上落了脚,院里巨兽的呼吸声几乎要拍到脸上,你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望着脚下酣睡的梦山之主,你不住地头皮发麻,连着说话都不大利索。

“你不是一直想看式神吗。”晴明用胳膊肘推了下你,“喏,活的式神。”

“这...这...”

这梦山之主你上午就见过了啊。而且不是说妖怪都很可爱软糯的吗,这底下锁着的是个什么鬼。你欲哭无泪,只想着晴明能快些收了神通,把你带回房间去。

“等等,这不是式神。”晴明打量着白藏主,越看还越来劲,“我没有看见契约。”

“什么契约?”

你低头向凶兽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竟对上了凶兽掺着暴戾的血色红眸,你汗毛竖立,正要向后倒去,却被一股强大的拉力吸入墙内,你摔了个狗啃泥,硬生生与凶兽打了个照面。完了,命绝于此。你嘤呜着,正想同晴明交代遗言,却瞧见他也跳了下来。他昂首立于你与凶兽中间,你第一次觉得这混蛋的背影有如此高大。

“两个吵人的小鬼...”凶兽说着,前爪在泥地上摩挲着,“是顿可口的夜宵。”

“额...”晴明挠了挠头,“在下也属狐妖一族,无意叨扰前辈安睡,前辈能否大人有大量,饶...”

“乳臭未干的小鬼,也敢和我攀亲附戚?”凶兽的巨掌猛地拍出,“受死吧。”

巨兽的力量太过强大,抬手间竟带起了凌冽的飓风,生生将五米开外的你掀翻在地。晴明他...完了,没声了,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呜呜呜晴明...我前天弄脏了你的藏书,对不起!”

“果真是你弄的...”晴明险险躲过一掌,见你傻乎乎地在地上坐着,忙冲你喊道,“你哭什么,跑啊!”

不行,不能跑。你不能苟且偷生,留最聪明的师弟在这妖窝送死。你颤抖着掏出符咒,期颐能用新学的蹩脚咒术将这凶兽一招毙命。晴明似是看穿了你的心思,他边牵制着兽妖边从袖口掏出符纸,话语中带着天才独有的自信与倨傲。

“你先出去叫人。放心,区区狐妖而已。”他瞬间成咒,掌心随他的运气浮现出蓝色的五芒星纹,“我这就收了它。”

“谁敢收源氏的式神。”

梦山之主闻声阖眼趴下,装出一副酣睡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凶煞只是你极端恐惧后的错觉。你循声看去,源赖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你们身后,似看客般目送这场闹剧谢幕。你彼时哭得一塌糊涂,被赖光看着,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往身侧走了两步。不,他没在看你,他的目光从你身侧绕过,直奔方才在这院墙一隅大展身手的天才阴阳师——安倍晴明而去。两位天之骄子正四目相对着,眸中掺着你看不懂的才识、雄图和欲望。

那是晴明与赖光的第一次相遇。

 

 

 

待你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这天天气很好,大片青阳穿过屏风打在你脸上,照得你眼前青紫一片。你眯起眼,撩起裤腿反复查看着,检查伤口处附着的毒障是否已被剔除干净。确保不会造成二次创伤后,你才松了口气。刚推开门,门上别着的小纸人忽得化作美丽的女妖,牵着你往庭院中去。

晴明的庭院可真热闹啊,四处都是各色各样的妖怪,或坐或卧,有的还耍杂技般在庭院转着圈圈,你看着有趣,正欲牵住对方伸来的手,却被晴明叫住了。晴明彼时正同一只青蛙下着象棋,青蛙兵行险招,晴明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连你一个看客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难舍难分之际,你不安分的手无意间打到了青蛙的脸上。触及青蛙的那一刹,庭院里的众妖同时化作小纸人,蹦跳着作鸟兽散了。

“请坐。”

晴明说着,方才青蛙落座的石凳向你腿后挪了半格,你刚一坐下,石桌前的樱花“嘭”地炸开,你定睛看去,那樱花竟化作两捧热气腾腾的花茶。晴明取过一杯,轻抿一口后示意你喝下。

“鬼王降世,妖魔横生。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你也不管形不形象,仰头闷下一杯花茶,惹得晴明瞠目,“大阴阳师倒是清闲,闲棋书法、赏花品茶,叫人羡慕。”

“你要是羡慕,得空来我庭院里小住几日,保准日日清闲。”

“大阴阳师说笑了,”你说着,话语中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去年我来你庭院小住,你愣是逼我练了七日幻咒,吓得我连夜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你还笑。”

晴明笑了便停不下来,良久才轻咳一声,在你喷火的目光中品了口茶道。

“我还干过这种事?”

“这还算轻的。上次去寮中听课,我想翘课躲懒,让你帮我请个病假。你嘴上答应着,转眼就同爹爹告状...”

“不是我做的。”晴明打断了你。

“什么?”正说到气头上的你有些恍惚,“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晴明摇了摇头,“但我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反悔——状不是我告的。”

还敢嘴硬,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无聊。你撇撇嘴,正欲反驳,脑海中却“咻”地飘出源、赖、光三个大字,而后打架似的混成一团,又噼里啪啦地炸开,炸得你一阵阵恍惚。

“你昨天又逃课了?”

十八岁那年出师,你与晴明一同通过了皇室的初试,待通过历练后便可加入京都阴阳寮,以皇室阴阳师的身份斩妖除魔,为守护平安京奉献绵薄之力。组队历练的名单很快张贴公示,你与晴明赖光三人分为一队,共讨妖魔。晴明自不用说,不仅师出同门,还是你打小的青梅竹马,彼此共事多年,自是对双方习性了如指掌。而源赖光...自小与晴明交恶不说,连带见着你都要耍他那点嘴皮子功夫,憋得你一肚子火。

多人组队自是要提前会面商讨一下征伐的琐事,晴明一听赖光的名字头就疼。没法子,你只得做这个和事老,约着两人课后来寮中藏书阁会面。赖光一见着你就对你指指点点的,惹得你翻了个白眼。

“这些父亲都教过,有什么好听的。”

“你爹教的你都会了?”见你说不出话,赖光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道,“你就不能读会儿书吗?”

你可怜巴巴地向晴明看去,许是嫌你俩太吵,晴明背着身,专心致志地翻阅着资料,没看你一眼。搬不得救兵,你只得哭丧着脸,听源赖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待他骂累了,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此次平息黑夜山动乱之事,你怎么看?”

“当然是以暴制暴。”赖光说着,猩红的眸中是止不住的杀意,“只要杀得那群妖魔不敢作乱,当地的百姓就可免受魍魉之苦。”

好像有点道理。你用胳膊肘捅了捅晴明,待晴明转过脸来悄声问他。

“你觉得呢?”

“若是暴力能解决问题,遇到大小暴乱直接叫武士杀过去得了,还要阴阳师做什么。”晴明揉了揉太阳穴,话语中有些许无奈,“我认为此事刚硬不得,还得严慈并济,从长计议。”

“怎么个严慈并济?”

“先杀一波,以儆效尤,而后守住山路,断了他们的粮草。待他们弹尽粮绝后自然会出面与人类相商,到那时我们再制定条约,若是他们答应不再作乱,我们便放他们一条生路,此后相互扶持,互利共生,共创人鬼共生的时代。”

好像也有道理。你正分析着两种方案的利害关系,赖光忽得拍了拍你的肩膀,唬得你怪叫一声。

“贺茂家。”赖光用大拇指指了指晴明,“他怎么说?”

你将晴明所说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赖光听着,不住冷笑了一声。

“答应不再作乱?谁和他答应的?若是那群孽障出尔反尔,后果谁来承担?”赖光狠狠剐了晴明一眼,“和他说,他这叫妇人之仁——我不会同意的。”

“以杀止杀,杀无尽也。”晴明似是早就猜到了对方的回答,没等你开口就冷声道,“有始无终,莽夫而已。”

“晴明说妖怪是杀不尽的,咱们还是再讨论一下吧。”

“后面一句。”

虽同你说着话,赖光的目光却从未从晴明的脸上离开,晴明似乎也感受到了赖光快要冲破天际的戾气,只摇摇头,又埋头于书海间,没看他一眼。

“啊?”你回忆了片刻,“有...有始无终,莽夫而已。”

“懦夫。”

赖光咬牙切齿地吐出这样极具挑衅意味的话语,纵然是好脾气的晴明,也丢下了手中的藏书,回首与他对峙着。安静的藏书阁里好像响起了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两人四目相对时,你甚至在空气中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你们继续。”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见晴明还想对你说些什么,你忙做出投降的手势,抱起一沓书卷就往门外跑去,“我出去看书就是了。”

于是,你顶着屋外刺骨的寒风,独自在漫天大雪中瑟瑟发抖。果然吵起来了,你无奈地朝手上哈了口气,迅速翻过一页,而后又卑微地冲手心哈气。良久,你才听见身后传来靴底与地面相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越过书架与门栏,最后在你身边停下了。

“你和他争什么?”你没好气地说着,恹恹地吸了吸鼻子。

“我很好奇,你身为忠行大人的长女,怎么和这种不入流的阴阳师混在一起。”

不是晴明?你猛一回头,对上源赖光明亮的眸,你有些惊讶,不自觉错开了视线。

“你当真觉得他不入流?”

“猛兽不群,鸷鸟不双,日月不并出。人妖又怎可共生。”赖光说着,自来熟地坐在你身旁的台阶上,“你不会也以为凭着那纸契约,就能让妖怪心甘情愿地臣服吧?”

“我是没什么把握...”自己几斤几两你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但他不一样,他是天才,他一定可以做到。”

“天才而已,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赖光说着用力拍了拍肩上的雪花,像是拂去了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这份才智若不用在正道,倒成了祸害。”

“祸害你个头。”你猛地把手上的书卷抡在赖光身上,“我倒觉得你像个祸害。”

“嘶——”天寒地冻的,这一下可砸得不轻,赖光疼得一下起身,“我看你被荼毒得不清,怕不是中了他的狐媚妖术。”

他怎样说你都行,敢说你的宝贝师弟半点不是那就是找打。他越说你越气,最后你气不打一处来,一下把手中一沓经书全向赖光丢去。

“妖你个鬼。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最好别招惹我。”

赖光被你砸懵了。他大抵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泼妇,边躲着枪林弹雨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诸如“顽固不化”、“蛇鼠一窝”之类的。一直到他逃出数米之外,你还听得他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你远远冲他做了个鬼脸,而后撑着把老骨头收拾一地狼藉。正拾着,指尖却和什么人对上了。

“他同你说了什么?”

晴明将经书放入你怀中,平淡的话语中没有什么感情。

“他说他是傻x。”

“哪学来的脏话。”晴明哑然失笑,“被师傅知道了,少不得要训你。”

你和个泼猴似的在雪地里撒野是为了谁啊。你瞪了晴明一眼。他似是发觉了你的不忿,却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含笑垂眸站在你面前,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你又好气又好笑,腾出手轻轻在他胸口锤了一拳,而后抱着书卷往藏书阁中走去。

“到我问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源氏那点儿门道,和他争什么。”

“我没想说服他,我只是不想被他说服。我之大义任重而道远——我不会放弃的。”

晴明说话的声音不大,话语间的分量却很足。似是被他的决心打动,你不住偏过头,却望见他深海色的眼眸。他眸中的光很亮,暴雪铺天盖地而来也无法将其掩埋。

“请恕在下失礼。”正喝着茶,晴明忽然地开口惊得你猛呛了一口,“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你边擦拭着嘴边的花瓣边问道。

“我总觉得大人很熟悉。”晴明好像很紧张,他难得这样手足无措,连桌上的瓷杯都差点碰到地上,“若是离您近一些,或许能想起什么。”

见你仍笑着,他踌躇着起身,大方地向你张开双臂。

“可以吗?”

你点了点头,而后被他拥入怀中。这份拥抱很纯粹,纯粹地不掺任何感情和欲望——因为他不记得。守护也好、嬉闹也罢,他全都不记得。于他而言你不过是少量他人口中的碎片所拼凑而成的青春的模样,与其说他拥住了你,倒不如说他只是将记忆的一角置入怀中。那些记忆和青春曾经那么鲜活、那么明亮,如今却随着阴阳分离之术支离破碎,只剩下这一角了。

“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他说着,更用力地环住了你,“什么都没有。”

 

 

 

虽说过程中有诸多曲折,但你们三人的历练结果还算圆满。除去赖光时不时感叹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差偏和你俩分得一组外,你和晴明倒是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像在历练的样子。历练结束的后一天,晴明看时机难得,说要带你去黑夜山收几个式神练手。你自然是高兴的,全天没搭理吵着要早些回去的赖光。

“真可爱,倒是和长姐有些相似。”

上山途中,你顺手捞了只猫妖做式神。当你把懵懂的小猫举到晴明面前时,晴明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看着和小猫打成一片的你,他还是不太放心,踌躇着问道。

“真的不用我跟着吗?”

“都说了是历练啦,你跟着我,还算什么历练。”

“好吧,你别走太远。我就在这附近散步,你若遇到危险——”

“我不会遇到危险的。”

说完你便同晴明分道扬镳,开始了你独自一人的降魔之旅。路途上你看见了一朵缠满蛛网的食人花,正观摩着,却被什么野果砸得差点栽进花中去。

“源!赖!光!”你将食人花连根斩断,狠狠向赖光丢去,“你还没回京都!”

“我只是想看看。”源赖光身子一侧,轻轻松松躲过你的袭击,“你们两个祸害在弄什么名堂。”

“要是想看役使式神之术,你去找晴明好了。我造诣远在他之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找晴明?你是想看我们打架?”

赖光说着,狠狠将手中野果抡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不得了,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位大义凛然的天才阴阳师扭打在一起的模样。

对不起,真的有点想看。

你想着,脸上不知觉间露出了些似笑非笑的微妙的表情,看得一旁的赖光神色复杂。你暗道不好,忙捞出那只小猫转移话题。

“看,我的第一个式神,可爱吧。”

“长得倒挺像你,傻乎乎的。”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赖光的话,小猫冲他张牙舞爪的,“你看,它还不乐意。”

见小猫一脸崩溃,你不由得思考自己究竟是长得多磕碜能给它委屈成这样。你不想看它,把小猫往肩上一放,它却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赖光来了兴致,拎着小猫后颈一把把它捞起。

“还挺横,你从哪捡来的。” 

“什么捡来的,我凭本事收的。”

“不会是趁人睡着了在脑袋上画个符就算是你的了吧。”见你一脸被说中的模样,赖光摇了摇头,“可怜啊。”

你忍了忍,没忍住,伸手锤了赖光一拳,不想却锤在了他胸口那个锅盖上。你吃痛猛一收手,见他偷笑,你终于气结,忍无可忍地扬声道。

“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把晴明叫来打群架。”

“...”赖光和猫都闭上了嘴。

瞧,这不说话人都长得顺眼多了。挺眉清目秀一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你叩了叩他的锅盖,示意他跟上,而后开始满山满野地搜刮你的猎物。你这个人式神没几个,眼光倒挺高,这一路上的妖怪要么太小了,要么不够雄壮,没一个入得了你的法眼。就在赖光憋不住要说话的时候,你在山腰的洞窟中看到了一只身长八丈的蛛妖,那阵仗、那模样叫一威风。那蛛妖彼时正在小憩,你悄咪咪摸过去,伸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画了个符,就算是结成了契约。待蛛妖醒来,却发觉自己已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不是我说,你口味真重。”见着那家伙密密麻麻的腿,赖光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有你敢不敢正大光明和人打一架,这偷鸡摸狗的本事都和谁学的。”

当然是晴明啊,他都把你家梦山之主偷去辽。你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只自顾自地和蛛妖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你的主人,是贺茂家的阴阳师...”

蛛妖显然不想听你说话,它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伴着这声嚎叫,它头顶的五芒星刹那间崩裂,你下意识就冲天空放了个烟花,好让晴明快些赶来。正呆滞着,那蛛妖的长腿狠狠向你砍来,若不是赖光及时将你推开,你定会一命呜呼。

“你快走。”赖光从腰间拔出长刀,“区区兽妖,我一人对付足矣,加上个你,倒成了累赘。”

见你呆杵着,赖光冲你吼道。

“走啊!”

赖光分神的片刻被妖蛛抓住了破绽,它朝赖光吐出一口掺着毒液的蛛丝,你忙召护盾为他挡下一击,那蛛丝弹回蛛妖身上,竟是将它自己的腿黏在了地上。见他还傻站着,你拉起他就狂奔起来。

“腿软了?”见他看你,你别过头道,“我可不需要你的施舍。”

赖光难得没同你拌嘴,只任你拉着在竹林间撒了欢地跑,见那巨蛛没追过来,你拍了拍胸口,气喘吁吁地倚着竹树冲脸色煞白的赖光问道。

“你不是最惜命吗?为何要救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你的父亲带着你,来过一次源氏。”赖光没有看你,还紧张地观察着身后的路径,“令堂同家父说——”

身后忽得又传来妖蛛的嘶吼,那蛛妖速度极快,只刹那就冲到你与赖光面前,同你打了个照面,至于指腹为婚什么的,你全未听清,眼前只有那条长着绒毛的蛛腿在眼前不断放大。

“罢了。”

赖光一掌将你推开,怕是要用肉身去为你挡下致命一击。你尖叫着撞入一个极温暖的怀抱,回头看去,晴明正面容严峻地凝视着眼前的巨兽。电光火石间,他召出一只巨大的纸鹤飞往天际,纸鹤腾空而起的那刹,他握住了险险挡下一击的赖光的手,将他一同拉上了天空。

“你竟然惹上了这山中最凶猛的蛛王。”俯视着向天空不断吐丝的蛛妖,晴明皱了皱眉,回头冲赖光沉声道,“你也不拦着。”

“野蛛王常年在山顶冬眠,谁知会在山腰躲懒。”赖光揉了揉因脱力而失去知觉的右肩,“都说你妇人之仁,你我贯彻的道义相驳,你不趁这次机会杀了我,就不怕养虎为患?”

“抱歉,”晴明压根没搭理他,只扭头向你看来,“我总会让你置身危险之中。”

你还心悸于方才的乱斗,听得晴明道歉,你只得扯出一个算不上真诚的微笑。见你还笑得出来,晴明放心地点点头,他似乎想摸摸你的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他的手即将与你脸庞相触时,不知从哪蹦出的猛虎竟一掌将他击晕过去。失了控制的纸鹤猛烈晃动着,见你失神,那猛虎借力猛一跳起,虎掌直冲你面门而来。

“你去控制纸鹤方向。”赖光侧身为你挡下一击,“这孽畜交给我。” 

你忙施法控制纸鹤的飞行,纸鹤晃了一晃便又恢复了平衡,在你的操控下往山脚空地而去。赖光也不费吹灰之力便斩了虎妖的头——倒不如说那虎妖本就是要死的。企图违背契约伤害主人的式神会灰飞烟灭,它明白,却仍这么做了。

“都说了让你好好读书,不然也不至于把猛虎认成家猫。”

方才受了虎妖一掌,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到底受了皮肉之苦,赖光右肩血淋淋的一片,看着格外触目惊心。猛虎死后又化作小猫,赖光将那尸身往空中一丢,便躬身向晴明施着什么咒术。到底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源氏之子,回想起他方才说与晴明的话,你慌忙道。

“你要做甚?”见他没有住手的意思,你冲他大喊,“不许碰他!”

纸鹤打了个转落在空地上,还未停稳你便朝晴明飞奔而去。

“放手。”你推开赖光,将晴明揽在怀中,“我让你放手!”

赖光无奈地摊开手,你探了探晴明的鼻息,还活着,赖光方才施的只是止痛安神的咒术。你只觉得疲倦,先前的劳累一并释放出来。头晕目眩下,你下意识摸了摸晴明的脸,而后将脸埋入他胸前的衣襟。

不是他让你置于危险之中。降妖也好,除魔也罢,他都可以全身而退,但你不行。你不是天才,也没有反骨,你普通得无可救药。你所有的劫难、他至今为止受的伤害,全都拜你一人所赐——如此平凡的你改变不了世界,更帮不了晴明。

一直以来害你陷入危险中的,都是无意间闯入他世界的你自己。

“签订契约要知道妖怪的形和名,二者缺一不可。”在凄冷的晚风中,赖光的说教声比山中发出的阵阵哀嚎更加清晰,“你那种流氓契约只能收服能力在你之下的小妖,而且极不稳定...”

“你是对的。”

“什么?”

“我说,人妖不两立。”你仰起头,看清冷的皓月挂在黑色的幕布中,“你说的是对的。”

赖光没想到你会这样说,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你一眼,而后把目光落在熟睡的晴明的脸上。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

你苦笑一声,仰头倒在冰冷的泥土地上。许是你灰头土脸的样子太难看,赖光嫌弃地拎起你,示意你靠在他身上。在浩瀚的星河下,你靠着赖光,晴明靠着你。一直到当地阴阳寮的阴阳师赶到前,你们都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谁也没有动过。

“谢谢。”

望着被抬走的晴明,你轻声对赖光说出这样别扭的话。赖光显然对你的感激之情不屑一顾,他“啧”了一声,挑了挑眉道。

“你要谢我的事多了,如今指的哪桩?”

群星闪烁的微光太过刺眼,你不自觉闭上了眼,在赖光热切的目光中轻声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来世当牛做马?”

你摇摇头,望向赖光的眸中有什么热烈的感情正磅礴待发。

“今生愿以身相许。”

 

 

 

“我早前已让飞鸽联系源氏家主接你返程。”不知在樱树下抱了多久,你和晴明的怀中、身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白樱,一动便暴雪般落了一地,“大概快要到了。”

晴明的的眸中仍水蓝一片,同被冰冻的湖水般荡不起一丝涟漪。你笑着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半步以示尊重。

“还有些信——是我失忆前写给你的,不知为何至今也没交与你。”晴明说着,不知从哪变出几个信封,“大约是很重要的事。”

你点了点头,刚接过书信,门栏外忽而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你听得“吁——”的一声,便赶忙要往院外赶去。望着你看向赖光时雀跃的神情,晴明把玩着折扇的手无意识握了握。

“但现在不重要了。”

你同晴明道别后便跑出了院门,直奔赖光而去。赖光显然没睡好,他眼下同沾了墨般青紫一片,见你来,他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扶你上了马车。

“我不该耽于公事疏忽了你。”在车轮滚动的“吱呀”声中,赖光的声音几不可闻,“是我的错。”

“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

赖光小心翼翼地说着,面色紧张地等待你的回答。你摇了摇头,伸手在放着信封的前襟处按了按。

“本来是我的——但现在不是了。”

说完,你靠着赖光的肩膀睡了一觉。说来也怪,这马车颠簸得很,你却睡得香甜,连到了目的地也没有发觉。你再醒来时已是这天的夜晚,坐在你身旁处理公务的赖光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什么未解的难题。源氏内一切如旧,只有你衣襟里藏着的数个信封不翼而飞。

不知它们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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