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的立夏

绝望的文盲一枚呀~

【阴阳师乙女向】2019

酒吞童子x你

现代paro

私设如山

噼里啪啦无敌玛丽苏转世梗

会和游戏剧情产生一亿个冲突

对精神疾病一窍不通

如有bug,还请不要深究

感谢你的观看

 

“从周一开始,”你疲倦地抬了抬眼,尽量清晰地,向面前的年轻医生叙述你的病况,“这是我第四次失眠。”

“五天失眠四次...”医生快速敲打着键盘,在一阵噼啪作响中缓声询问道,“每次多久?”

“每天十点睡着,零点被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

“被惊醒?”

“是。我总做些奇怪的梦——有关战争和打斗这类的,我却总记不清。”你说着,面部因回忆不起梦的内容而微微狰狞,“但这些梦都很真实,除了听觉和视觉外,我甚至能有明显地...触觉。”

是触觉,踏过草丛会有痒意,摸到矮墙时指间会有砖瓦独有的触感。这听起来有些别扭,但的的确确是你亲身感受到的。你边说着,边窥视着医生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你才深吸口气继续道。

“我大都是被痛醒的,偶尔哭着被呛醒,等回过神来已经失眠了。”

“我大致明白了。”医生微微点头,略微打量你一番后询问道,“你是学生吗?大学生?”

“是。”

“平日里是否还有其他症状,譬如焦虑,抑郁?”

“没有。”

医生“嗯”了一声,光标在桌面上飞速移动着,显然对你的病症有了合适的诊断。

“梦是外界刺激残留在大脑里引起的景象活动,大都与现实、精神有关。从你的症状来看,很可能是压力过大造成的神经衰弱,只有一周的话倒看不出别的问题,但是——”

“长期睡眠的缺乏对身体伤害很大,我会开些安眠药给你,睡不着时可酌量服用——注意,是酌量。安眠药的副作用很大,长期服用会有成瘾性。两周后若症状还未消失,请及时来我院复诊。”

见你仍呆杵着,医生温柔地询问道。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你猛一回神,“没有了,谢谢。”

医生职业性笑了笑,向门外等候的长队微笑道。

“下一个。”

 

 

公元2019年,一个人类文明不断革新,现代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

也是真正意义上人鬼共生的年代。

在这个科技至上的时代,鬼怪的侵略性与野心被混凝土筑成的高楼大厦所压制。他们钢铁般的身躯挡不住炮弹的轰袭,所谓的天生神力与各式各样的热武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一代又一代精良武器的诞生让他们不得不审清时势,埋没于街头暗巷间,以不再使用妖力为代价乞求人类的收容。若是有阴阳眼,你可以看见在报刊卖报的鼠妖,或是孩童模样在教室中认真学习的草妖。就算是坐在树荫下乘凉的不起眼的老人,也可能会散发出妖怪独有的味道。

当然,被时代淘汰的不只有妖怪。妖族的衰败牵连着曾红极一时的“阴阳师”一职逐渐没落,当年有头有脸的阴阳师家族迫于生存的压力相继转行,如今只剩下极少数人仍继承祖业,在国家聘任下继续以“阴阳师”的身份监视着妖怪,维持人妖间微妙的平衡。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你的家族随波逐流,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转行其他,除了有阴阳眼外,你的身上再看不出阴阳师的影子。

而身为普通人类,有阴阳眼说不上坏事,也不见得是好事。虽说是人妖共生,妖怪们却不欲与人类来往——寄人篱下,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想法。何况人类的生命短暂如昙花,对将死之物投入感情,实在自讨苦吃。所以,除去无可避免的情况外,妖怪大都离你与其他人类远远的。拥有阴阳眼的这些年,除了半个月前的一场暴雨让你闯进了妖怪云集的酒吧外,你和妖怪,实在没什么交集。

你的失眠,也是从进了那座酒吧开始。

说来那座酒吧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播放的音乐在21世纪听来有些过时外,它和A市的其他清吧没什么不同。避雨期间你也只是礼貌性地点了杯果茶,和红头发的店主小哥小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去,而后就开始了长达半月的梦魇。开始你并不在意,再加上正值暑期不用早起,失眠倒也没太大的问题。直到昨日一弯腰猛流了一个钟头的鼻血后你才明白,你该去看医生了。

哦当然你去医院也只是想开几片安眠药解决燃眉之急,秉承着含糊其辞的要义,你对自己能看见妖怪一事只字未提。毕竟有阴阳眼的人类不多,你可不想从精神类疾病被确诊为神经病。

人生艰难。

这么想着,你仰头吞下两片安眠药,定好九小时的闹钟便一头栽进被窝中补觉,入睡后约摸半个小时便沉入梦境。或许是安眠药的作用,这次的梦境稳定而清晰,你可以看清周遭的事物,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这长达八小时的梦境的剧情。

梦中的故事大约发生在公元990年的平安时期。你,梦境的主人公出生于这个时代的贫民区,家境贫寒,父母早逝。毫无经济来源的你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十六岁时外出务工,以养活自己和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长期营养的贫乏使得你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既不健壮、也不美丽的你无法在工地上或是酒楼中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走投无路之时,源氏招工的消息吸引了你。

背景回到10世纪末,那时鬼怪最为猖獗,大江山的妖怪以酒吞为首无恶不作,危害一方。作为源氏新任家主,源赖光自然以惩治鬼王为己任,韬光养晦,以讨妖魔。这也是你为何知道这个梦发生在10世纪90年代的原因——《百鬼夜行》中曾记录,公元990年鬼王酒吞横空出世,猖獗一时,第二年源氏家主源赖光发起退治,一举砍下了鬼王的头。

为讨伐大江山养精蓄锐,那源氏招收的,自然是斩妖除魔的阴阳师。阴阳师门槛极高,源氏开出的极高薪酬让你抱着碰运气的心态随人流参加了选拔,未想还真被源氏阴阳头一眼相中。就这样,你成了源氏门徒,随其他新人一起迁往京都,踏上研习阴阳术的道路。

往后的时间光速飞逝着,梦中的画面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画符、念咒、施法、再画符。许是你天资不够,亦或是阴阳术本就晦涩难懂,学习最简单的凝神术竟花费了你数月有余,周围的同僚也大都如此。你们日复一日地钻研着,努力着,又失败着。就在你为新的咒术头疼不已时,源氏竟下达了讨伐大江山的战令,你们这群目不识丁的半吊子糊里糊涂签下协议,第一波被送上了战场。

这就退治大江山了?望着手中凝着灵力的蓝符,你的大脑一片混沌,但你没时间想了。鬼怪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前方同僚的头似西瓜般爆裂,脖颈处喷发的血液溅了你一身。他死了,你也要死了。你那点低劣的咒术坚持不了多久,待护盾被破,你必死无疑。

这就是源氏的诡计,他们所推崇的利益最大化的真相。大江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源氏便广招底层百姓,将秘术埋入你们体内,而后,便让你们送死。你们每进一步,体内的秘术便会记录你们前进的路线,并在死后化作纸鹤飞回京都为源氏绘制地图。你们必死无疑,但你们只能前进,你们半年前签下的契约让你将性命连同尊严一并卖给了源氏,而且——若是死了,你们的家人将得到可以挥霍余生的赔款,他们的童年不会像你那般饥肠辘辘,你的妹妹也不用再过你这样的人生。

你随人流麻木地前进着,脚下同僚的尸体中飞出雪白的纸鹤,一只两只,而后同落雪般肆虐一座山丘。在妖怪们的屠杀下,人类人数极速缩减着,幸存者们借着同僚的尸体一步步向前,又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十数人仍苟延残喘。但大江山的路太过蜿蜒,你们倾尽全力,也靠不近宫殿分毫。很快,妖怪们发现了纸鹤的玄机,他们害怕你们泄露更多的地形,将屠杀改为活捉。不,不能被捉住,大江山的妖怪尽是穷凶极恶之徒,被活捉绝不会比死更轻松。穷途末路之际,你发狠般向某个妖怪手上的长刃撞去,混乱间却撞上了谁硬朗的胸膛。毫不费力地,那人拽住你的后颈提起了你,你用力挣扎着,拼尽全力也挣不动分毫。

是谁?你努力向那人看去,却看不清他的脸。是人类吗?你用力眨了眨眼,大片纸屑中,你只看见他火红的长发,似熊熊烈火灼烧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叮——”

景色潮水般向后褪去,闹钟嘈杂的声响将你拉回现实。你猛一抬头,下意识向脖颈摸去,后颈处的疼痛感不复存在,仿佛方才的激战只是槐南一梦。你无奈地摇摇头,随手将闹钟塞进了抽屉中。

本就是一场梦。

 

 

“进来吧。”

距上次看病已过了两周,不知为何你再没做过那样的梦,也没再失眠过。你对平安时代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除去查找文献外,你还看了各版本的有关大江山退治的书籍。文中酒吞童子的形象各有不同,但对源赖光的褒奖是一致的。你忍不住想,如果源赖光真如梦中那般卑劣,那些视他如神邸的人又会作何感想。

这日复诊,你又路过那座酒吧,不如上次烟雨中的朦胧,这座酒吧外部的装修低调至极,若不是那日暴雨,你甚至不会发觉这里开着一家清吧。你本想进去的,但想起那些妖怪们见到生人时防备的眼神,你忍了忍,在门口晃了两圈也没踏入一步,正当你准备离去时,店主叫住了你。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跟着他走进了酒吧。

你刚踏入酒吧,眼前的光景让你差点背过气去。吧台旁靠外街的玻璃墙装着镀膜玻璃,外街的景色尽收眼底。也就是说,方才你在门口来回晃悠了半刻钟顺带吃了根糖葫芦的景象被店主看得一清二楚,他估计是看不下去了,才会出门把你提溜进来。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装的好像不是玻璃吧。”

你扶着额朝玻璃墙面指了指,店主“嗯”了一声,话语中带着些许笑意。

“前几天刚装的,怎么,不好看吗。”

“...”

你说不出话,默默取过菜单翻阅起来。酒吧出售的大都是烈酒和甜点,你找了半天,才找着个度数较低的果酒。你照着菜单读了一遍,店主却不为所动,边打电动边冲头顶指了指。你挤眉弄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木板上的一排小字。

严禁向未成年人售酒。

“我不是未成年,”你无奈地合上菜单,“我已经二十了。”

“我们这五十岁成年。”

男子右手没停,左手顺手给你倒了杯果汁,然后继续埋头打游戏。

“...”

你又讲不出话,只得默默吞了口果汁,然后便凑到吧台看他打游戏。看着看着,他给你递了部游戏机,两人便开起了黑。说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你竟然和妖怪颇为和谐地坐在酒吧里开黑。你撇撇嘴,正欲开口,男子却打断了你。

“玩得挺好啊,平时经常打游戏?”

你嗯了一声,憋了憋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不讨厌人类吗?”

“那要看哪种人类,你这种未成年我就不讨厌,傻乎乎的,一看就很好骗。”

你哦了一声,继续憋屈地打电动,正打得难舍难分之时,一个白发妖怪不知何时出现在吧台后方,一把把你拎开,你满脸迷茫地看着他,他却不为所动,只自顾自地拍了拍店主的肩膀。

“酒吞。”

“嗯?”

“我去B市一趟,星熊要是来了,就说我不在。”

“嗯。”

店主慢吞吞地嗯了一声。酒吞?你猛得一惊。梦里那个酒吞?大江山退治里的那个鬼王?你下意识向店主看去,如今化了人形,他和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并无不同,那一头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红色刺头倒显得他有点像上个年代的非主流。

对不起,长得丑的才叫非主流,他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还是…有点帅的。

“我脸上有东西?”

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脸,除他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你甚至看清了他脸颊边刚生出的胡茬。听得他这样说,你还未反应过来,只呆呆回了句。

“没有啊。”

“那你还看那么久?”

“…”

好好,你不看他就是了。你继续埋头苦战,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道。

“你是鬼王?”

“不是。”酒吞头都没抬,“鬼王一千年前就死了,我当然不是。”

“可我也听说鬼王死后被茨木童子复活了呀。”

酒吞打游戏的手顿了一瞬。

“你从哪听来的。”

“野史。”

“你也知道是野史?”

“…”你不说话行了吧。看着他那张平淡到欠揍的脸,你憋屈到极致,还是很不甘心地问道,“但是你叫酒吞耶。”

“同名而已。全国上下至少三十个妖怪叫酒吞童子,按你这么说,当年大江山至少有三十个鬼王。”他说着,还不忘腾出只手摸了摸你的头,“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嘶——”你往一旁躲了躲,“轻一点。本来就没几根头发,你再薅一下就没了。”

“…”好的,这次轮到他说不出话了。

然后,你就真的和酒吞打了整整一天的电动。

这一切都怪他每次都赢,还每次都恰好只高你一丢丢分,你愈败愈战,愈战愈败,弹指一挥间,一天过去了。

酒吧的客流量说不上多,也不算少。或许是被这样安静的环境吸引,来往的客人中掺了几个人类,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在酒精的麻痹中享受他一人的狂欢。你从天亮打到天黑,打走了几波客人,还点了好几杯果茶和甜点。那个白发妖怪来来去去好几趟见你还窝在吧台旁,估计也是忍住了才没揍你。一直到九点半,你终于扳回一局,才闲适地伸了个懒腰,一扭头便看见比星河还璀璨的外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送你回去。”酒吞随手把游戏机一放,冲白发妖怪招了招手,“喂,茨木,你来看店。”

望着茨木收拾吧台时僵硬的背影,你觉得茨木是真的要揍你了。

外街的人流量多,你家也就在附近,说来倒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说来你们不过见了两次,他不必这样客气。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你冇财又冇色,怎么想都是他比较吃亏。

酒吞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走着,全然不知道你花花肠子里想些什么,你轻咳一声,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你眼睛咕噜一转,忽而又想起什么,小跑到他面前道。

“你真的不是鬼王吗,”你朝身后指了指,“刚才那个小哥叫茨木诶。”

“哦,全国上下至少三十个妖怪叫茨木童…”

“停,”你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错了,可以了,不要再说了。”

酒吞嘴角扬了扬,他没再说话,只平静地穿梭在人群中,仿佛与时代融为一体。你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妖气掺着烈酒的醇香扑面而来,又在光影斑驳的街头随风消散。有什么区别呢,望着他上扬的嘴角,你不住地想。都是努力地活着,都在爱与被爱中沉沦着,消去这些气味,妖怪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这个时代,遍地都是混凝土钢筋,四处被人类欺压。妥协于人类,苟同于人类,不能称王,不能雄霸一方。”

在红绿灯前,来往车辆旁,酒吞忽而轻声低喃着,他的面容平淡无波,仿佛不掺任何感情。你远望着他,耳边只有他的自言自语呢喃作响。

“若是真的酒吞童子,活到现在,他一定会疯掉的。”

他在说什么呢。

红灯转绿,路人接踵而行。他随人流在斑马线上前进着,淡漠的表情仿佛他方才未说一句话。很寂寞吧。尽管他周身一片灯红酒绿,耳边尽是人群的嘈杂,望着他的背影,你脑海中竟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这样漫长的数百年光阴,他们一定很寂寞吧。

 

 

这夜你回家后洗漱一番便闭目养神,不出几分钟就沉入了梦境。午夜惊醒时,你很娴熟地嗑了两颗药再安然睡下。话说回来,这梦居然是连着的,你甚至有一种在追番的感觉。

你被活捉以后,和几个同僚一起被捆在山腰旁的空地上,那些妖怪偶尔会丢几块生肉维持你们的生命,其余的时间就任由你们同牲畜般在地上摊着。当然,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妖怪们很快找到了破解秘术的方法。方法很简单,也很粗暴,他们只需将你们开膛破肚,待销毁腹中纸鹤再割去你们的头颅。

屠杀是下午开始的,那时你正在睡觉,待同伴凄惨的尖叫声将你吵醒时,这场屠杀几乎要结束了。独眼妖怪杀死你的同伴后走到你面前,向你伸来的手上还沾着红色黄色的腥臭的液体,你不住干呕了几声,期间还掺杂着几句因恐惧到极点而蹦出的脏话。你激烈的反应惊动了他身后的红发鬼王,鬼王扭头看了你一眼,而后制止了那个妖怪。

你知道他是鬼王绝不是因为他的红发。鬼王的气质与其他妖怪是不同的,他只消在那里一站,周身的压迫感就如潮水般袭来,看向他的第一眼,你竟有俯首称臣的冲动。

“我记得你。”

鬼王说着,伸手掐住了你的头,似把玩什么玩具般随意地扭了扭。毫不夸张地说,他若是再用点力,你就会身首异处。你皱了皱眉,眼神里掺着无以言状的焦躁。

“给我个痛快。”

听你这样说,鬼王眸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打量你一番,而后掐住你的脸,强迫你正视他。

“人类。”他一张口,大量酒味便呛进了你的鼻孔,“源赖光是怎样的人?”

“他究竟为你们做了什么,能让你们这样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为他送死?”见你沉默,他用力掐着你的颧骨,“说话。”

头骨咔咔做响,颧骨处疼痛欲裂。你痛得咧起了嘴,数秒后才顶着面颊的痛意勉强答道。

“他给我钱。”

“钱?”鬼王似乎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忍不住追问道,“人都死了,要钱干嘛?”

“我有个四岁的妹妹,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弟弟。”

“你父母呢?”

“死了。”

“就为了钱?”鬼王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你和这些人,全都是为了钱?”

不是的,你们不想来的,但你们无路可退,你们是被逼的。回想起过去不分昼夜钻研咒术的艰辛,你只觉得疲倦,也没有解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颓然地闭上了眼。等待了几分钟,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你茫然睁眼,却看见面前的鬼王正面色复杂地凝视着你,像钻研什么未解的难题。

“你就真的不怕死?”

你苦笑了一声,似是自嘲般低声道。

“不怕死的才是懦夫。”

鬼王微微一怔,而后陷入了数秒的沉思,你看见他平静的紫色眼眸闪过刹那的动容,很久又湮灭在紫色的深海里。

“罢了,罢了。”鬼王松开手,向山脚处指了指,“你走吧。”

你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去,但你并不高兴。你活不了的,源氏的军队就驻扎在山脚的大路旁,你若是安然无恙的回去了,那就是逃兵,源氏的人也一定会杀了你。只吃了一片生肉的你生理上已达到了极限,头晕目眩下,你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你踉跄着直起身,望向鬼王的眸中是无尽的绝望。鬼王皱了皱眉,显然不能理解死里逃生的你绝望的缘由。他还想问些什么,但你撑不住了。先前的极端恐惧让你大脑缺氧,饥饿交加下你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铛——”

这次你没被闹钟闹醒,倒是被电话铃声给吓了半死,半梦半醒间你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提示上硕大两个字,酒吞,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喂。”

你平静片刻,按下接听键。

“喂,你弄好了吗,我在你家楼下。”

啊?你家楼下?你愣了五秒,才回想起昨晚分别前和酒吞约了今天去酒吧继续打电动的事。不是吧他怎么来了呢,在酒吧等你过去不好吗。你猛一拍脑门,懵里懵懂地从抽屉里掏出闹钟,看见屏幕上大写的10:23,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等我五分钟!”

你挂断电话猛得从床上弹起,胡乱洗漱一下随意换了套衣裤叼起面包就飞奔出门,酒吞见你炮弹似得冲出来,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去,你梳头了吗。”酒吞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我好歹是长相端正的青年男性,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你没有说话,边扒拉着头发边挤眉弄眼地盯着他,盯得有些他发毛。

“我脸上又有东西?”

你摇了摇头,继续盯着他。

像,太像了,虽说一个人形一个妖形,气质也有所不一,但他和梦里那个鬼王的脸几乎一模一样。你越看,眼神越怪异,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们妖怪,不会有什么能让人做梦的把戏吧。”

酒吞挑了挑眉,忽而说起些无关紧要的事。

“你知道人妖共处第八条协议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不得对人类使用妖术。”

“…”好的,是你鲁莽了。你吞下最后一口面包,默默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你梦见我了?”见你神色诡异,酒吞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很是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没事的,青春期嘛,做这种梦很正常。”

“…哪种梦,你给我说清楚来。”

“啊,”酒吞搔了搔头,“这还要我说这么清楚吗。”

…是姓骚扰吧这是姓骚扰没错吧,你握了握拳,沙包大的拳头差点就要抡到他脸上。酒吞躲了躲,你气不过又捶了几拳,正巧一旁的车鸣着笛呼啸而过,酒吞一把给你拽回人行道,有些无奈地说。

“行了,好好看路。”

说起来这都怪谁满嘴跑火车啊,为什么会有种你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啊。

这满满的违和感究竟是闹哪般啊。

你极为憋屈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许是靠得太近的原因,他身上的妖气愈发浓郁,激得你打了个喷嚏。才埋头揉着鼻子,不小心又撞上了他的胸膛。酒吞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正转身向后看来,他背着光,你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你。

“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被源氏骗去大江山送死,梦见身为敌人的鬼王饶了你一命。你忽而说不出口了,这只是梦啊,梦除了能说明你想象力丰富外,还能说明什么。你徒劳地张张嘴,见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酒吞拍拍你的肩膀,脸上又露出那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不是那种梦!”

妈的流氓。

之后你没再提过,他也没有再问,总之,做梦这件事便随着萧瑟的梧桐叶随风翻篇。除去你进门时茨木的眼神不太友善外,这座酒吧和前一天也没什么不同。你依旧点了一杯果茶,依旧窝在吧台边,为接下来的鏖战摩拳擦掌。

“你是哪个时候的妖怪呀。”

“你是哪里的妖怪呀。”

“你多少岁了呀。”

干打游戏实在无聊,趁着还没复活,你问了一连串无关紧要的问题,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的小伎俩显然没有成效,就算他被分散了注意力,该输还是得输。

“平安时代,大江山。”他说着,手上也没停,“也就一千来岁吧。”

酒吞,你还说你不是鬼王。你正欲开口,他很从容地打断了你。

“但我不是鬼王。”他从吧台处摸了个不二家叼着,表情非常安详,“大概只能算是,鬼王的分身吧。”

感情他昨天说的什么全国有三十个酒吞茨木是在糊弄你呢,你接过棒棒糖,颇为憋屈地追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望着屏幕上大写的win,酒吞把游戏机一扔,颇为认真地同你科普起来,“人有三魂七魄,你知道吧。”

你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妖怪也有魂魄,比人类要少。鬼王死后魂飞魄散,被他。”酒吞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坐在雅座间和谁聊得火热的茨木,“被他强行复活了。但身为鬼王的尊严不允许酒吞以败者的身份在人世间苟活,最后只召回来他最留恋人间的一魂一魄,我是就那一魂一魄化成的妖怪,懂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得你一愣一愣的。你捋了捋逻辑,然后提出致命的一问。

“哦。但是99%的酒精是酒精,20%的酒精也是酒精啊。”

“靠,”酒吞忍不住彪了脏话,“我他妈是个古代人,别和我扯化学,听着头疼。”

你闻言吐了吐舌头,很识相地没再说话。酒吧的音乐也很和适宜地换成了上个年代的抒情乐,听得一股浓郁的年代感。你悄悄回头张望着,妖怪和人都颇为和谐地喝着酒,期间还掺杂着谁微醺下说出的胡话。这样古怪的场景在柔和的灯光下竟毫无违和感,你眨了眨眼,不由得思考起若是当年的阴阳师活到现在,看到此番场景又会作何感想。

“说来今天是鬼节啊。”正走着神,酒吞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你看来,“你晚上有空吗。”

“那要看多晚。”

“一整晚。”

酒吞故意压低了声音,还冲你挑了挑眉。又开始了是吧,你白了他几眼,见你说不出话,酒吞和孩子似的大笑了两声继续道。

“今晚会有集会,搁人类那好像叫什么...百鬼夜行。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还没等你回答,他又补充道,“一年一次哦。”

“...原来是集会啊,我还以为是集会呢。”你扶了扶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到了这个老顽童。看他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你,你别过头,不住地思索了一番。百鬼夜行,那种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名场面你根本就无...无法抗拒,你轻咳一声道,“看看也行。”

“哦,看看也行啊,”酒吞说着,又往嘴里塞了根糖,“那就看看吧。”

之后你们便非常快乐地又打了一天游戏,期间还有一搭没一搭得聊了些无聊的事,譬如他这一千多年都干了些什么,当酒吞说杀人放火的时候,你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长了嘴。

这座安静的酒吧一直很安静,直到午夜将至,熙熙攘攘的来客才让酒吧热闹起来。你躲在酒吞身后,透过他臂间的缝隙打量着来往妖怪们,你看见了学生、医生、富商和老农,他们穿着普通的衣物,有着普通的面容,身份地位囊括着人类社会的各个阶层,有的甚至还挽着他们的人类伴侣,微笑着一同参加这场集会。他们时而怒骂,时而嬉闹,时而放声大笑,除去周身泛光的妖气外,他们都与普通人并无二处。这场叙旧会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子时一到,妖怪们鱼贯而出,你同酒吞在最前方走着,望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行妖,你有些尴尬,正欲溜到队伍后方,却被酒吞一把抓住。

“好好待着,没人在乎你站哪。”

“真的吗,我看茨木好像不太高兴诶。”

酒吞回头看了茨木一眼。

“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因为我和原来的鬼王,实在太不一样了吧。”

在你们说话的期间,陆续有妖怪加入了游行的队伍,队伍越来越壮大,几十个,上百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颇为诡异。

“大江山的第一次集会,是鬼王提议的。”酒吞将手插进裤兜,平淡的表情看不出或喜或悲,“他想向世人证明鬼族的强大,每年鬼节便会领群妖倾巢而出,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哀嚎遍野。”

“如今空气中稀薄的灵力中再也孕育不出新的生命,妖族只会越来越少。1000年时,大江山的妖怪还有数千个,一直到2000年,就只剩三百个了。如若有一天,我们的力量薄弱到再也无法与人类抗衡...”

在大片嬉闹声中,只有酒吞逆着人群,面容严肃地清点着在场的妖怪的数目,背着光,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你能看见群妖们看向他时眸中坚定的光。他依旧是百鬼之王,就算时代变了,体格变了,这个事实也永远不会改变。

“三百二十四个,一个也没少。”

在茨木的示意下,大批妖怪哄笑着散去,回到各自的岗位以人类的身份继续他们漫长的妖生。你与酒吞则回到了酒吧,同留下的妖怪们一起共度这短暂的时光。你有些疲倦,扯了扯喝的正起劲的酒吞的衣角,示意他你先睡下。在大片嘈杂声中,他低下头,俯身靠在你耳边轻声道。

“992年时,有个阴阳师告诉我,等到2019年,我就可以再见到你。”

“你一千年前见过我吗?”

酒吞嘴角一勾,没有再说话,他高举着酒杯,同前来敬酒的妖怪们喝得酣畅淋漓。你独自靠在一旁的软座上,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一杯两杯,一瓶两瓶,大约数到第五瓶时,你便在大片喝彩声中沉入了梦乡。

 

 

你再睁开眼时,嘈杂的人群和晃眼的灯光都不复存在,面前只有一个空荡的房间,床上唯一的薄被提醒你,你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那天晕倒后,你被鬼王安置在山腰旁的小木屋里,屋子很小,屋内除了简易搭置的木床什么也没有。山腰处的妖怪不多,偶尔撞见也没有伤害你,想来也是鬼王嘱咐过吧。你饿了就去摘野果,饱了便睡觉,睡醒了就在屋外坐上一天,坐累了再睡觉。你只想在这里再多活几天,若是活到了大江山退治,指不定还可以趁乱偷跑出去。

再见到鬼王是在一天后的中午,那天天气很好,你想把被子抱到槐树上晒晒太阳,够了半天也没够着,你索性抱着被子晒起了太阳,刚睡着,却被什么人给摇醒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一时间没缓过神,迷糊的模样显然耗尽了鬼王的耐心,他忍了忍,提了个声调质问道。

“你脑子有问题吗?我让你走啊。”

“我怎么走。”你反问他,“源氏不会放过逃兵,我怎样都是死。”

“你不能绕开源氏跑远一点吗,你们人类都他娘的是傻子吗。”

大江山往外的路全被驻军堵死,你怎么绕。你摇了摇头,却对上鬼王殷切的目光。你是人类啊,他杀了你不就好了,又何必同你说这么多呢。你仰了仰头,灼眼的青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你脸上,晃得你眼前青紫一片。许是阳光太过耀眼,你不知觉阖上了眼。

“没有人想死,没有人是傻子。”似是找到了可以倾述的对象,你倒豆子似的倒起了苦水,“他们有的有父母,有的有子女,有的有朋友,有的有爱人。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会来送死。”

“但我们无路可退了。”

你睁开眼,恰对上鬼王望向你时眸中怜悯的光。真是可笑,你竟要利用敌人的怜悯才能活下去。阳光刺痛了你的眼,你不自觉低下了头,将手中的被褥,递到他面前。

“帮我晾一下吧。”你指了指头顶的枝丫,“我够不着它。”

鬼王眸中闪过一瞬的不耐,很快又尽数消散,似流星般划过眼底。他犹豫了片刻,亦或是更久,待天空一点点转阴,他才接过被子,挂在头顶的槐树枝上。

“想留就留着吧。”他转身向宫殿走去,“不许擅自外出,更不许接近宫殿——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谢谢。”似是报答般,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再过三日,源氏就要攻上来了,源赖光阴险狡诈,你…务必小心。”

鬼王的身形有片刻的呆滞,他回头望了你一眼,而后继续向前,消失在无边的树荫里。你只觉得疲倦,无力地倚着身后的槐树,望着头顶的薄被无奈地苦笑着。

往后的几天里,你都会趁阳光明媚出来小憩,你知道他会来,就好像他知道你会在这里抱着薄被等他,你还知道他会帮你将薄被挂在槐树上,然后靠着槐树和你一起晒太阳。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固执地在你灰暗的人生中闪闪发光——尽管你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你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你的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生的大门,你或许还能活着回去,抱一抱你的妹妹,看看她是否已经长大,又是否出落得美丽大方。

“和我去宫殿里吧。”最后那天的清晨,大江山难得下了大雨,鬼王也难得没有喝得一身酒味。他冲你招招手,话语间带着不屑和倨傲,“等我杀了他们,你就滚回平安京去。”

你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走着,你眯着眼,眼前镀金的宫殿在大雨里黯然无光。妖魔们都全副武装,全力以待着,看见你来,他们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喂,人类。”鬼王难得主动同你说了话,“在其他人类眼里,源赖光是怎样的人?”

“是英雄。”

鬼王听着大笑了几声,期间还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他,还有他,这座山里所有的妖怪,全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鬼王骄傲地说着,眸中迸出名为野心的烈火在不大的槐树旁噼啪作响,“他们依附于我,是因为我强大,是因为我能赋予他们荣光,所以心甘情愿追随我,拥戴我。我会赌上性命与头颅守护这里,同样的,他们也会将性命与我栓在同一根绳索上。”

“什么源赖光,什么源氏,都他娘的是废物。拯救平安京?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靠牺牲他人的性命来巩固家族地位,他就他娘的是个懦夫。”

“你就看着吧,看我是怎样利落地,斩下那个懦夫的头颅。”

你笑了笑,在他炙热的目光中,走进布满结界的宫殿,等待他的凯旋。源赖光和军队是午后来的,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直接杀到了宫殿。这场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的凌晨,源赖光抓住了鬼王片刻的破绽,砍下了他的头。

刀剑收鞘的那一刹,宫殿前的结界轰然倒塌,望着因痛苦而嘶吼的群妖,你不由自主地向鬼王走去。不知为何,你麻木的心口处竟蔓生出无法言喻的酸痛,或许是为了鬼王,也或许是为了自己。源赖光见你来,径直走向你面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你,而后向你伸出了手。

“这是你的功劳。”

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上还有其他秘术?你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电光火石间,你尖叫着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向赖光胸口刺去。还未等你刺中他,他手中的刀已捅进了你的胸膛,你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响。

“叛徒。”源赖光轻蔑地看着你,言语中带着不加掩饰地嘲弄,“不过——还是多亏了你。”

长刀拔出你身体的那一刹,地上那颗头颅竟发出痛苦的哀鸣。你为何会这样做呢,是不能接受这世上唯一给予过你善意的妖怪因你而死去吗。你不明白,你用手捂住左胸的胸膛,而后在大片哀嚎声中,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你是哭着被呛醒的,你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酒吧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妖怪,酒吞正举着酒杯,专心致志地同茨木说着什么,听得你的动静,酒吞转身向你走来,你忽得拥住了他,惹得茨木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没必要没必要。咱们就见了四次,没这么熟。”酒吞唬得往后退了一步,见你仍痛哭着,酒吞只好无奈地拍了拍你的背,“行吧,当我没说。”

“你才是真的英雄,”你边说边摸了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那些混球全都比不上你。”

酒吞怔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看你,又回头看了眼酣睡的妖魔们,而后似是自嘲般苦笑道。

“我不是英雄,鬼王才是。”

“你就是鬼王。”

“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

酒吞懒得再和你争,顺手捋了包纸巾塞到你手中。

“都说了我不是鬼王了,你究竟要我说几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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